说到底,究竟什么是青春呢?什么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呢?
要说青春的气息,会理所当然地想到校服、恋爱、死党、游戏和零食之类的吧。但是,至少在当下看来,这不是青春的现实。鲜明的笔迹、百日誓师、操场上的奔跑、顶着雨雪的补习班之路或者凌晨书房里昏暗的台灯,这些总没什么好反驳了吧?但是,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。有些浪漫,一旦置身其中就会因为精力的消耗而无暇感受了。
就算是搞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好的,人们也总愿意说“青春是最美好的年华”。身处其中的人也许会反驳说“童年才是”,但是儿童又不这么认为了。在将来,也不会有孩子认为童年很美好吧?充其量只是“比成年”或“比青春”要来得轻松那么一点。不过这都是后话了。
用这些不良少年的眼光来看,好像人类的处境一直都很绝望,并且总是越来越绝望。或者,不如说他们本身就是很绝望的存在吧?说到底就只是十几年的生活体验,就连身体的发育都未完成,他们何以承受过于丰富的情绪与思考呢?他们的意志正在贪婪地扩张,一切远不能就止步于此,更不可能或者说无力去否定自己的所思所想和因此承受的痛苦。
当然,也确实不需要急着否定他们。青春本来就是那么暧昧的词汇,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青春年华,它也不会轻易消逝。青春不是开花结果,不会凋落不会腐败;它是划过天际的流星,永远前行直至燃烧殆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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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虽然可以理解,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呢。”
该死,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人走在外面!我循声望去,一个散着短发,身穿礼服外套的女生迈过昏暗的光线,从隔一亮一的路灯下走来。
我愣在原地,不知道该如何应对。
“我只是在夜里散步恰巧路过而已。”
开什么玩笑?凌晨两点钟在外面散步,恰巧手里拿着小刀的热心市民?明明只是个瘦小的女孩子,却让我几乎感到了恐惧,不过,这一定只是意外带来的惊讶。我很快调整好心态,走上前去应对。
“明明你才更像是什么可疑人物吧?”
“笨蛋,别装了。你连掩盖魔力都不会,还想杀人?”
“我跟你说,被人看不起和被人误解,这两件事我最讨厌了。”——这是真话,尽管她并没有误解我。这么做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虚张声势,我不觉得她真能看穿我的内心。
“嗯,你大可以装无辜,我也的确没法洞悉你的思想。不过我还是建议你,什么都别做,回家休息吧,明早还有课呢。”
装什么装呢?这个家伙——虽然不知道她是谁,但我已经开始厌恶了。
“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的区域,但这附近住的都是女生吧。你是想把欺负过自己的仇人杀死然后伪装成自杀么?很遗憾,这招行不通,就凭你是没本事伪造出相对应的魔力痕迹的。”
哈?真是把人看扁了啊,这家伙。
“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!”我越发感到激动与亢奋,也放弃了向袁月复仇的计划——反正那种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做到。
“我啊,虽然理论课学得不怎么样,但落实到实践上,人偶术可是我的强项。只要目标失去意识,就可以任我操控了。”
“哦,还不赖。”
说话时,我们彼此保持着微妙的距离,在原地兜着圈子。那个女生虽然右手拿着一把小刀,却毫无攻击的意图,身体完全放松,就像真的只是在散步而已。
“不过我劝你还是收手吧,哪怕从情理上来讲,也不应该做到这种地步吧?”
“他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!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你就这样指指点点!”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了,我甚至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。
“啧,果然。”她开始微笑起来,似乎刚刚说的话只是为了故意激怒我,看来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啊。
“但是,一切都没法就这样解决吧?发生过的事情,自己的懦弱,犯下的错误——”
我哈哈大笑。别逗了,复仇不是为了挽回什么,复仇是为了否定什么。否定自己眼中的错误与恶心。不让这些垃圾再继续碍眼。我还不知道世界有多么绝望么?我何以妄想突破现实的极限?说到底,存在本身就是这样,人性就是这样,世界就是这样,我面对一切都那么无力,也什么都没得挽回了——这样的绝望之下,难道我还不能再宣泄自己的情绪么?
“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油盐不进的人啊。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受了。我本来想既然你听到了这些话,就别想活下去。但我现在改变想法了。如果你直接离开,就当无事发生,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。”
她拆下了礼服外套肩头的襟扣,露出穿在里面的金扣Blazer——这明摆着是在警告我,表示自己不是新生,我不能用自杀将这件事掩盖过去。但是这个蠢货,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将事件伪造成自杀呢?
我好歹也是有理念的人:美好应当纯粹地美好下去,而不是被毁灭。让性情恶劣的美女成为人偶,变成纯洁的存在,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。不仅仅是美女,男性的美好胴体我也能同等地欣赏。我唯一打算将其破坏掉的,只有蒋凌源这种不管内在还是外在都很恶心的类人玩意。
“我曾经读到过一句话,人一生只能杀人一次。”她忽然站定脚步,郑重地对我说,“你这种程度的家伙,杀人了就只会彻底堕落,和人生的希望之类的彻底道别,变成内外同等丑恶愚蠢的末人。”
“那你他妈还真是热心肠啊!这么说来,优越的你一定有着强大美好的内心,无论怎样都会克服艰险勇往直前咯!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杀人都不会堕落啊?哈那你真牛逼!你真的太有资格教导我啦!”
“只是无聊就随便说说。不管怎么样,你这样是根本不会有好下场的,还是收手吧。”
我已经怒不可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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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的第三节课是起源哲学,我和程栀现在只有这一节是同课了。卢珂文在生物改造上点名的时候说,程栀改了好多节课。
如果没记错的话,是上个月的25号,她从那时候开始请假,据说是魔术使用不当导致了回廊和身体的不适。直到今天,五月六号,我们才在起源哲学的课前见到她。
“程,程栀——?”
错不了,这绝对是她的面孔。可是,我见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,印象中忧郁老实的小女生,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泼辣的大小姐。她穿着更长更宽大的外套、短到露出腹部的深色法袖衬衫和低腰的短裙,这姑且看得出是校服,但改得也太过分了。
程栀还前所未有地佩戴了大量的饰品:镶嵌方钻的金属眼镜、饰有蓝宝石的头绳、祖母绿项链、松石胸针、珍珠母衬衫扣、小拇指的金戒指、翡翠扳指、无边镶手环、珐琅袖扣,蓝钻的脐钉……即便这样,她穿戴的珠宝距离过分的浮夸却还有一线之隔,究其原因,大概是对于金色的克制:全身上下只有双排外套的纽扣和小拇指的戒指是金色——也就是说,程栀在请假期间加入学生会了。
“哟,云颖!早安。”她笑着向我招手,看起来精神不错。
“啊,早安。怎么样?听说你生病了。”
“如你所见,已经元气满满了!”她竖起拇指,嬉笑着回答,看起来是真的状态很好。
“看来不会自杀了啊,那就好。”
“嘿,是啊,放心吧。”
然后,我开始思索怎么对她解释关于社团的事。我到最后都没想好究竟要报哪个社团,想找程栀商量也一直没见到她人。在截止报名的最后两天,我几乎准备抽签填申请时,却收到了学生会的来信,大概的内容就是:我被实验班录取,没法参加社团了。
想来也是挺麻烦的事,相当于被强制加课,而且不得不成为学生会的一员——尽管如此我倒是也不太介意。除此之外,田亦和余柏舟在很久以前就被实验班选中了,既然有熟人一起,相必我加入实验班后也能很快适应吧。
“今天下午实验班结束后,要不要一起出校吃晚餐啊?”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,程栀就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。
“欸?你是说……”
“是啊,我也进实验班了。”她颇为得意地说道。
不仅是我,就连一边的余柏舟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。我自己被实验班选中其实就已经是很意外的事情了,但这还在情理之中,毕竟我对能量魔术的掌握出奇地好。说到程栀,尽管从学习成绩和资质来讲,她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劲,但是相较于实验班的普遍水平,她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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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,最后我让云颖去解决了。”祈业说着,切掉雪茄的茄帽。
“终于迎来大结局了啊?真草率,我以为会有黑化反杀的情节。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能做到,也什么都没能改变。”身穿蓝绿色混纺西装的青年吸了一口雪茄,停顿片刻,“不过按照你所说的,以他的资质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吧?我想不通,既然如此,不是更能放任他胡闹了吗?反正都在掌控之中。”
“说什么没能改变呢?挨了一顿胖揍之后,那个任博琪也会吸取教训吧?卧床修养几个月说不定就想开了呢。再说,学生会到底是要维持校内秩序,保护学生们的安全啊。放任他出手的话,搞不好真会闹出人命来。”
“维持秩序保护学生?这种话你还真好意思说……啊,我以为你只会戴PP的万年历呢。”
“我是只喜欢万年历,但不是只戴PP。”祈业举起手腕,那是一块JL的万年历手表,精钢的材质在这种复杂表上算是比较少见的:“你之前送了云颖一块约会吧?我就也买了JL,算是凑出一对来。”
“真浪漫。”Lustre撇嘴笑道,“真好啊,这就是青春吗?”
“不,这只是恋爱罢了。”
Lustre看起来并不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,祈业也不是。从年龄来讲,他们都远没到回顾青春的时候。就算是有作为逾者的身份,也很难讲他们的阅历有多么丰富。然而,无论是Lustre、祈业还是云颖,或者是也不过20岁出头的卢珂文,他们都断然认定:自己青春的追放早已完结。
说到底,究竟什么是青春呢?时间与年龄是任何青春的共同点,说不定是唯一的共同点。倘若浮躁冲动是青春,无知办傻事是青春,忧郁多情是青春,那么世界上就有太多不合时宜的青春了。
青春根本就不是什么浪漫美好的年华,只不过是冷冰冰的一个定义,任何一厢情愿地在此之上寄托希望的人,都只是自以为是的傻瓜——Lustre非要这么说。
“但是,这样想来,也有好的一面。如果‘青春本身并不美好’这个说法成立,那么对于青春流逝的恐惧也就站不住脚了吧?这样想来,青春并不是什么花样年华,它的结束也就绝不是花朵的凋零了。”
把青春比作终将凋零的花朵,真是悲观——祈业如此评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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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业典礼结束后,我和任博琪一起去吃了晚餐。他请客,说是为了恭喜我的毕业。
“叔叔我啊……还是准备成为一名老师呢。生命院的研究肯定会继续做下去,但是老实说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了。”
“喂喂,侯蕊。才23岁而已,不打算读Master了吗?你成绩那么好,在安温又不需要担心学费之类的问题。”
也不好说是为什么,总之是已经受够了校园生活吧。倒不是说上学有什么不好的,只是单纯有这么一个念头:啊啊,到此为止就差不多了吧,我的青春。
“战争也结束了,我准备先去世界各地转转。”
“噢,是吗?准备去哪?北极圈和南美洲我比较熟哦?”
“最后会在西欧落脚吧……比较熟是因为跟船考察吗?说得叔叔我都有点羡慕了,上学时期就能走遍那么多地方。”
“结果还不是没能把成绩补上来?到现在都比你低一个年级……”
“一年两年的没有关系吧?”
“真是的,起因只是两个月的休假而已。”虽然是有点牢骚的口气,但任博琪丝毫没有抱怨的意思。他曾经很直白了当地和我讲:那种事情都成为过去式了。
过去啊……过去的这几年里,好像是发生了不少事情。把时间回溯到2020年,那还真是特别的一年,也许是我人生中最特别的一年也说不定。那一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趴在作业堆里卷得痛苦的初中生,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,一切都被寄托在当下的忙碌或兴奋中,达成微妙的平衡。一旦遇到什么小挫折,让我不得不认清自己不是这样孤立的存在,让我不得不考虑未来,这种平衡就轻而易举地被打破了。本来我的人生也就会这么顺水推舟地发展下去吧?但是安温的入学通知成为了我人生的转机。
对于任博琪来讲,那必然也是同样重要的一年。孤僻压抑、身宽体胖的男生被告知自己有万里挑一的资质,进入秘术学院学习,改变人生迎来远大前程——大概就算是这种发展吧?只不过中间还真有点坎坷。
“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“嗯……”任博琪装出思索的样子,然后神秘兮兮地笑了,“你难道没发现,我请假后就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吗?”
原来如此,战争就是你挑起的啊?看来你要成为世界的罪人了,我这就向协会举报你!——我顺着任博琪的话开了个玩笑,随后又改回认真的态度:“所以啊,老任你到底是怎么搞的,受了那么严重的伤,两个月都不能下床?”
任博琪尴尬地撇撇嘴,直冲我摇头。
“算了,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。”
“是咯,总之都已经发生了,变成现在这样,我也接受啦。”
任博琪因为病假错过了大半个学期的课程,不得不在2021年从头读起。但是,有个魔导生物学的老师人很好,提出让任博琪跟着他进行魔物考察以提前补足一些学分。结果,任博琪越来越频繁地跟组考察,反倒是因此落下了不少课程,多亏了组里老师帮忙才勉强没有挂科。那之后,我也越来越少和任博琪接触,顶多是偶尔发信息闲聊一下漫画和新番之类的。说实话,我完全没想到今天他会找我吃饭。
“漫画我其实还一直都在做,也系统性地学了学美术。不过这几年是真没什么时间,总有新灵感,思路又总在变。到现在,好歹做出了一本设定集……”
我们闲聊着,吃过了晚餐,顺路走到地铁站,与彼此道别,他回滨海的家,而我住的酒店就在街道对面。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,因为我已经定了凌晨四点的机票,即将开始自己的旅途。
临别时候,我又最后打量了一眼任博琪:这个人身材挺拔,戴眼镜,留着中长发,穿着粗纺的西装,身上的衣服从外套到衬衫都是黑色的——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度,都和第一次见面时大不相同了。刚认识的时候,任博琪还很胖,只会穿校服,并且他说自己一直都是只会穿校服的人。现在的打扮倒是没有让他变得多彩,但总比以前那样要讨喜吧,说不定也和减肥成功有关呢。
真是茫然的青春,不知何时开始的,改变了一个人的青春。这样的“成长”会宣告青春的终结吗?真是遥远,不知会在何时结束的青春。
这飘渺的年华还会继续流淌吗?我不知道任博琪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,但总之,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后,在蓦然回首的一点点惊讶中,理所当然地,他成为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面貌。
《青春追放》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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